死亡也许正是近在咫尺，也许悄然擦肩而过。

左又从没想过自己会死，从没想过。所以他活到现在。

等今天中午见到左又的时候，夏明这颗心才算真正的放下。

他能活着，真好。

左又将手中的吃食递给阿九，对方毫不客气的坐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。

“你没受伤吧。”夏明不住的打量起左又，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。

“当然没事，只不过是些跳梁小丑。”左又笑道。

“平水镇都都没事了？”夏明问道。

左又点了点头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，“平水镇被兽潮损坏的很严重，短时间内很难完成重建。万幸是没有太多人员伤亡。”

夏明点头，“既然如此，暂时我们就先留在景丰城。”

左又神色异样。

“我希望你们即刻去白城。”左又深吸一口气道。

夏明神情一滞，望向左又的目光怪异。阿九则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，眼睛发亮的望向左又。

白城？左又之前就曾经提及过，可是这次听左又的话，似是十万火急。

“这么着急？”夏明问道。

“刻不容缓，那里最安全。”左又正色道。

“你是怎么想的？你不是最讨厌那个地方吗？”夏明问道。

“你们去找他就行，一切都是他欠我的。”左又的情绪有些激动，只有提及‘白城’两个字左又才会这样，像是变了个人，危险又愤怒。

说完这句话，顿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，“白城应该是当今大陆最为安全的城市之一了，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去找你。”

白城是大陆之上剑术与刀法最强大的城市，一城一宗门，神威莫通神。

“你不和我们一起吗？”夏明道。

“你应该明白，现在还不是我回去的时候。”左又道，”我现在可是通缉犯。”

“很想劝你，但是我知道并没有用。”夏明叹息了一声。

“你认识他，让他给你安排地方。”左又原本波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，“也能够让阿九学到不错的刀法。”

“总之，所有事情都找他就好。”

夏明无奈的点了点头。

左又口中的那个‘他’在夏明的印象中并没有那么不堪。不过既然左又不喜他，夏明自然对其也没有丝毫好感。

原本正在胡吃海塞的阿九听到这话，眼中露出欣喜之色。

真的能够在白城学习刀法，想想都令人兴奋，血脉偾张。

他喜爱刀剑，尤其是刀。否则也不会厚着脸皮要左又教他刀法。能够在白城之中修行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。

“真的吗？”阿九插话道。

“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。”左又看着整个都被纱布缠绕的像是木乃伊的阿九笑道。

“那是自然。”阿九兴奋的大叫，将手中的鸡腿当作剑来挥舞，却不小心触动了伤口，不由咧嘴痛呼。

夏明不由的摇头，阿九还是这么容易冲动，小孩子心性。

“那你有什么打算？”夏明回头问道。

“你也看到了，我的千流断了，自然是要铸刀。”左又道，“而且，还要去见一个人。”

夏明看了看左又，抿了抿嘴唇，低着头，似是在挣扎着什么。

“不行。”

还没等夏明开口，左又突然道。

左又实在太了解夏明，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猜出她的想法。

夏明颇为不满的望向左又。

“你说什么？”夏明问道。

“绝对不能和我同行，没得商量。”左又坚决道。

夏明望向左又，毫不避让的问道，“为什么？给我个足够的理由。”

“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。”左又道，“不要说你不怕这种话，我怕。”

左又一句话封住了夏明所有的退路。

夏明直勾勾的望向左又良久才收回目光。场间缄默，无声。

阿九见气氛不对，带着吃食悄悄地离开了房间。

这分明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。

“那时候，我以为你死了。”夏明涌出哀伤的思绪，”要不是还有弟弟要照顾，我都想去找你，也不算寂寞。”

左又身子一震，为之动容。

“你还要抛开我一个人面对吗？”夏明红了眼眶，泪水在打转。

“有话好说，别哭啊。”左又有些慌了，想要去擦拭夏明的泪水，却被对方一把推开。

“是怕我成为你的拖累，还是不信任我？”夏明梨花带雨，倔强的望向左又。

“应该是怕……成为拖累？”左又想了想，盯着夏明不确定道。

看似是道选择题，实则是道送命题。有时候没有选择，反倒是最明智的选择。

夏明发狂。

什么也顾不得，一把抓过左又的手，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，得以泄愤。

左又脸色涨红，冷汗直冒。

疼，是真的疼！

等到夏明松口的时候，左又的虎口位置一排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见。

“出血了。”原本气愤的夏明见到左又的手流血，心下不由得有些心疼，。

“应该没有毒吧，听说还需要服药方可。”左又一本正经的道。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夏明怒气哼哼的望向左又。

“下次别咬这里，换手臂吧。”左又认真的道，“否则可能不会影响我用剑的。”

夏明为之气结，狠狠地踩了左又一脚，气冲冲的出了门。

趴在门口偷听的阿九被夏明的模样吓了一跳，装作自己是路过。

左又失笑。

“和我这种人靠得太近会受伤的……”

左又漂泊流浪了这么多年，早已经习惯了四海为家的状态。不过偶尔有时也会回想起曾几何时的事。

等到晚上消了气的夏明过来，手中端着为左又准备的晚饭走到房间的时候，发现左又已经不在了。

桌子上留下一封信笺。

“终究不能带你同行，勿恼。半年后的圣宗大典见，别荒废了修行，有事尚且需要你帮我。”

“三年多了，我会去讨回些利息。”

“枕下放有一张地图，还有些银两。此去青城少则五六日，路上小心，千万保重。”

“到了青城，无需客气，让他帮你安排一切。“

“本还有些话要说，还是留到圣宗大典吧。”

“切记叮嘱，以师命为之。”

落款，师尊，左又。

“左又，你还真是个混蛋！”夏明看着手中的信笺，恨不得一把撕毁。

可是，心里总是舍不得，看了半晌之后，还是轻手折好放入口袋。

左又行事向来如此，夏明倒也习惯了。夏明知道，自己若真的跟在他的身边，一定会成为拖累的——虽然是事实，也不应该实在讲出来。

阿九像是跟屁虫一样跟在夏明的身后，他的心情倒是不错。

左又临走之前留给他一柄刀。货真价实，能够夺人性命的真刀。

这份礼物阿九喜欢的很。

等了良久，见夏明久久不语，阿九试着开口道。

“姐，我们去不去白城？”阿九满怀希冀的望向左又。

夏明看了看阿九，收敛了愁思与怅然，微微颔首，“自然要去，那里毕竟是他的家。”

左又暗中看着夏明和阿九两人踏上前往白城的路，休整了一晚，这才安心的离开。

之前与隐蝠高手之间一战，左又看似以碾压之态完虐对手，实则也受了不小的反噬。

当他化身白罗魔为了速战速决，不给对方丝毫机会，体内的诅咒之力便会深入一分。

万事万物等价交换。想要得到什么，就需要付出与之等价的东西。

可能是容颜，可能是寿命，也可能是性命。

小黑几年前交给他一套抑制体内诅咒之力的法门，左又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。绕是如此，诅咒之力依然每时每刻都不断侵入左又的身体和灵魂。

这也是他去平水镇的主要原因，寻药来破解诅咒之力。

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，甚至连夏明都不知道。

通过一夜的调整修理，左又算是暂时的抑制住了诅咒之力的蔓延。

在左又不使用诅咒之力的状态下，也不过五年的寿元。也正是因此，左又这些年辗转不断，就是为了能够多做些事。

特别是那件受人之托的事情。

一夜无眠，次日清晨便动身启程。

路漫漫，孤身一人。

嘴里哼着小调，手中把玩着机巧小玩意，一路上倒也不算乏累。

骄阳似火，特别是临近日中，更是流火般天气，热的人心烦意乱。

好在路边有足够避暑的树木，可供旅人驻足休息。

此地名曰烈阳岗，少有人家，多草木。

左又正在一株大树下休息，饮着在景丰城购买的凉茶。

不得不说，阿大家做的凉茶味道还真是不错，止渴生津，清凉祛暑，令人神清气爽。

左又去了一份地图，又瞧了瞧周围，有些不确定的道，“难不成走错路了？”

烈阳岗距离樊城应该不算太远，如此距离一望之下应该可以看到樊城标志性的大锤子。

他所行之路并非官道，而是一条鲜有人至的小路。如此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。

只不过这烈阳岗地理位置实在特殊，令人酷热难耐，左又此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了。

在这里停歇了片刻，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，一派寂然，索然无味。